白猫追着黑猫的消息进入了森林，这里比城市中最阴暗的小巷还要危险。
林间游荡的毒蛇，被它们咬上一口就会一命呜呼了，白猫只能在树杈之间小心翼翼地跳跃。
肚子饿了就在树上找果子吃，但它分辨不出哪些果子是成熟的、好吃的，经常会吃到酸涩的生果。
进了森林后，有关黑猫的线索就变得断断续续，白猫开始觉得很不安。
“黑猫很聪明，就算是在这样的森林也能顺利生活下去吧。”它经常用这样的话来宽慰自己。
终于有一天，白猫遇到了森林深处的狼，这让它的旅途走到了尽头。
……
“不会的……”
睡梦中的伊灵表情痛苦。
阿猬无声地移动到了她的床边，用机械臂拿着一块熏香在伊灵面前轻轻摇晃，可以安神。
与此同时，邮筒机器人们在进化者的网络中召开了一场会议。
“观测结果：伊灵的情绪极度不稳定。”
“推测结果：伊灵会对‘我们’的存在发起质疑，并发现真相，使白屋计划无法进行下去。”
“一号提案：对伊灵进行记忆清理，并更换‘陪同者’。”
“否决，短期内已实施过此提案，收效甚微，重复实施有极大可能产生反效果。”
“二号提案：对伊灵进行完全的记忆删除，并重新规划其生活环境。”
“否决，其一，完全的记忆删除会造成不可逆的负面影响，当前并无此必要。其二，尚未查明伊灵异状的原因，无法保证重新规划后不会出现相同问题。”
“三号提案……”
一连十几个提案，大部分被否决，少数几个被保留，没有一个提案被通过。
“判定为重大事项且无法得出最佳处理方案，将移交本体处理。”
“通过。”
讯息立刻通过机器人们的网络传送往进化者的本体，即坐落于白屋地下的巨大电子设备群。
很快，进化者做出了判断。
绿色的信号灯闪烁，设备群中的一台巨大的储存装置开始运转。
一阵轰鸣之后，圆柱体机器的外壳打开，内部是一个样貌如同真人的少女机器人。
这正是进化者苏醒前的宿主，曾名为wino的躯体。
进化者苏醒后，它已经不再被使用，故而被保存了起来。
从屋顶降下的一条机械臂贴住少女机器人的后颈，开始传输数据，它逐渐拥有了一个新的意识。
现在的她和那些邮筒机器人一样，是进化者的分身，只是性能和邮筒机器人有着巨大差异，并且拥有比其他机器人更大的权限。
少女机器人睁开眼睛，活动了一下各处关节，测试身体是否还能正常运作。
“名字……”她开口说道，同样是为了测试，“叫唯诺好了。”
……
第二天早晨。
“睡得好舒服……”伊灵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昨晚好像做了噩梦，但做着做着变成有趣的梦了……”
“今天上午有体育课，换套运动服吧。”仓仓拿着一套衣服走了过来。
“好的。”伊灵一只手接过衣服，另一只手揉揉眼睛，“今天体育课上什么呀？”
“打羽毛球。”仓仓回答。
说是羽毛球，其实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不再使用羽毛进行制作了，有更优秀的合成材料取代了羽毛，只有羽毛球这个名字保留了下来。
上课地点在健身房隔壁的羽毛球馆，健身房附近的一大片区域都是和运动有关的。
伊灵穿好衣服下床洗漱，吃早餐，用平板电脑看了会书后，便在邮筒机器人的陪同下朝羽毛球馆走去了。
……
余汩在心里暗暗叫苦，那个叫浣浣的机器人让他们两人一组打羽毛球。
进化者居然连哪一球要接住，哪一球要接不住都一一下达了命令。
这也在情理之中，如果不全部安排好的话，这些提线木偶的行动会出乱子。
“不该接”的球不接倒是容易，“该接”的一个都不能漏，为了不失误余汩使出浑身解数，打了一场有生以来最认真的羽毛球（假）赛。
“你叫什么名字？我刚来这边，很多人都不认识。”唯诺一手拿着羽毛球拍，一手拿着羽毛球，做出发球的预备姿势。
“啊，我叫伊灵，你呢？”伊灵也做出准备接球的姿势。她在分组时因为想事情迷糊了一下，回过神来认识的同学都已经组好了，只能和剩下的这个新同学一组，不过她也没有在意。
“我叫唯诺。”唯诺说着，用较为缓慢的速度把球打了出去，“你也是刚刚搬来这里的吗？”
“不是啊，我一——直住在这里，没搬过家。”伊灵把球打回去，“其实我还挺想去别的地方看看的。”
“这里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吗？”
“没有，就是，嗯……”伊灵思索了一会，“我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听以前搬来的同学说，所有白屋都差不多，搬过去也看不到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也就是说，你想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比如什么呢？”
伊灵的球拍一歪，没有接到这一球。
“我也不知道。”她蹲下捡起羽毛球。
“我有时会迷茫，感觉很空虚，却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唯诺说，“你也是这样？”
“差不多。”伊灵点点头，将球击发出去。
“总是这样也挺难受的，还是应该把自己想要的东西找出来。”
“嗯……”
伊灵把拿着球拍的手臂垂下，羽毛球落在她的脚边。
“但我有时也会想，自己是不是太贪心了，明明白屋外面都已经是一片废土，而我在这里生活得这么好，却还是……”
“没关系的，你不用为了那些无关的东西压抑自己的情绪，过得开心比什么都重要。”唯诺挥着球拍说。
“阿嘶它也说过差不多的话。”伊灵露出一个微笑，“谢谢你。”
唯诺能从那笑容里读出来，她并没有认同自己的话。
伊灵虽然对谁都很温和，但有时也会很固执。唯诺知道，再劝下去也只会起反作用。
“你羽毛球打得很好。”因此她转移了话题。
“诶嘿，我还挺喜欢羽毛球的。”
……
顺·利·过·关。
余汩真想振臂高呼，但不行。
进化者还算照顾人，基本只让余汩接容易接到的球，不过十球里还是会有那么一球有些凶险。
手臂非常酸痛，是全程用力握紧球拍的后果。
要是多来几次的话余汩怀疑自己的手臂会脱臼。
真想赶紧坐下来休息，但也不行。
完美地扮演提线木偶太累人了，还好伪装装置快到时限了……
伪装装置快到时限了。
冷静，冷静……
“体育课就上到这里。”浣浣说，“同学们回教室吧，休息一会，上午还有一节课。”
回程的路也不能大意了，话虽如此，只是把提线木偶演得再好也没有意义，余汩偷偷用目光搜索着伊灵。
此刻他才注意到，这里还有一副他很熟悉的面孔。
啊……现在的你，是进化者吧？
那么，为什么要在今天突然出现呢？
之前，余汩曾经问过苏丽希这个问题。
“像wino那样的人形机器人不是也能够当群众演员吗？”
“同样是成本问题，要造一个wino那样完全没有破绽的机器人可不简单。咱家wino身价可是很高的。”
按她的说法，wino留下来的这个身体对进化者来说也是“贵重物品”。既然在今天突然被启用，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而且这个原因应该就出在伊灵身上。
“看样子得改一改计划了。”余汩在心里说。
……
“被盯上了。”皮格·达莫一边开车，一边用余光看着后视镜说，“怎么办？我们逗留得太久了。”
后视镜里的两台邮筒机器人正在跟踪着他们的车辆，没有靠得很近，保持着一段距离。它们不是没能力追上这辆车，而是还没完全进入警戒状态。
余汩身上的伪装装置（大概）能瞒过进化者向外发送信号，但为了保证安全性，信号的传播距离很短。
苏丽希他们已经处在能收到信号的区域边缘了，还是近到会引起进化者分身们的警觉。
“也差不多该有反应了。”苏丽希也看向后视镜，“下个路口右转，往南边开。”
“不管余汩了？”亚当问。
“管。你们把车停在进化者的监控范围外，然后我步行靠近白屋。”
“你打算充当信号的中转站？”皮格·达莫看了眼后视镜，把方向盘向右打死。
“等等，应该让我去。”亚当说，“你好歹是我们的领袖，被抓住就完蛋了。”
“这是怎么了？都和我抢活干。”苏丽希笑了笑，“但不行，你有别的任务。”
“发起佯攻不一定要我来吧？”
“不，我要你尝试连上抵抗区的网络收集情报。”苏丽希说，“其实我两天前尝试过一次，得到了一些不妙的情报。”
“什么情报？你怎么没和我们说？”亚当皱着眉问。
“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可能影响士气，我就先没说。抵抗区的联合政府发表了一篇声明，大意是他们不能再继续容忍进化者的存在了。”苏丽希回答，“估计他们是打算孤注一掷，把所有剩下的武器拿来和进化者拼命。”
“离停战已经过去好些年，他们也是该忍不住了。”皮格·达莫说，“但他们应该清楚，和进化者硬拼根本没胜算吧？”
“没错，所以我猜他们会寄希望于斩首战术。”
车停在了路边。
“进化者哪有首给他们斩啊？啊！”亚当面色变得难看起来，“难道说他们以为……”
“对，‘进化者建造了白屋’这个情报他们还是弄得到的。”苏丽希说，“在他们看来，进化者这么重视这个建筑，它对进化者来说一定很重要吧，如果‘砰’一下把它炸掉的话……”
“确实是那些急病乱投医的人会做的傻事……要炸毁白屋，投放的炸弹数量可没法掌握分寸。”亚当说，“也就是说这座城市现在随时可能遭到轰炸吗？”
“是啊，还留在这座城市的人估计会被视为必要的牺牲品吧。进化者虽然有防御能力，但他们集中力量只针对这一处地方的话，还是能造成一点威胁的。”苏丽希点点头，“所以就拜托你们盯着那边了，抵抗区军队真的开始轰炸了就撤离。”
她打开车门，拿起放在后座的一个扩音器跳了下去。
……
时间来到中午，刚刚下课，接下来是午饭时间。
下午伪装装置就会失效了，具体时间余汩也不确定。
现在不执行计划，之后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然而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行动。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余汩的心境如履薄冰，但还是一遍遍地告诫自己要冷静下来。
吃完饭后，又熬过了一节课。
计划终于确定下来了。
下午第二节课临近下课时，伪装装置发出警告。
“本装置十分钟后即将失效，希望你已经完成了任务。”一直以没有感情的话语指引着余汩的机械女声，最后竟然变得“调皮”起来，“如果没有，祝你能够早日适应被进化者监禁的生活。”
不用多想也知道这是某人故意设置的玩笑，只是余汩现在根本笑不出来。
十分钟……能赶上下课吗？
余汩焦虑到想咬手指，偏偏现在又不能这么做。
浣浣的授课和学校里不一样，每节课没有固定的时长，因此也无从判断下课时间。
只有听天由命了。
……
“离装置失效还有五分钟。”
浣浣还在不紧不慢地讲着波斯帝国入侵希腊城邦的历史。
“快下课快下课快下课快下课……”
“波斯帝国的皇帝提出的要求是让希腊城邦的各地区从民主制改为君主制，以此为借口向希腊城邦开战……”
麻烦别找什么借口干脆利落地开战然后输掉好吗？
搞这些冠冕堂皇的把戏，最后还打不过，只会留下笑柄……
余汩在心里不断催促着那位两千多年前的波斯帝国皇帝。
……
“离装置失效还有一分钟。”
“从马拉松战役的战损比可以看出，波斯帝国空有人数优势，战术智慧和军队素质却远逊于希腊一方。”浣浣说，“这一点在之后的温泉关战役将再一次得到印证，这个我们下节课再讲吧。”
上次因为下课这么开心，好像还是初二暑假前的最后一节课。
余汩刚准备从凳子上站起来去找伊灵，就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瞬间，他的心凉到了谷底。
糟糕，最后还是失去冷静了。
“心率和呼吸频率都远高于正常水平……”按住他的人小声说，“现在别说话，别做多余的动作，跟着我从后门离开。”
就差一步……竟然在这种地方大意了。
余汩默默握紧了拳。
不，还没结束。
“听你的语气，像是认识我？”他开始飞速思考对策。
“这具躯体里保留着关于你的资料，但我并不是你所认识的人。”唯诺说，“现在请你安静地跟我从教室后方离开。”
“我在这里闹起来的话你会觉得很麻烦？”余汩努力维持着冷静说。
“麻烦归麻烦，如果你不配合我也不会吝啬动用武力把你带走，别想用这个来威胁我。”唯诺冷漠地说。
“这不是威胁，是交易，如果我要做的事对你来说无关痛痒呢？”余汩微微摇头，“我想做的不是强行告诉伊灵白屋的真相，只是想对她提出一个小小的请求。”
“什么请求。”唯诺弯下腰靠近余汩。
余汩低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之后他接着说：“我知道你有办法改动伊灵的记忆，但那个办法是有后遗症的，能少用一次再好不过了对吧。”
唯诺沉默了。
“尤其是在‘这种时期’。”余汩又补充了一句。
“好吧。”唯诺说，“我同意你的提案，但是……”
……
“你好，伊灵。”
刚走出教室的伊灵转过身，发现是一个面生的男孩子在叫她。
“不好意思，同学你是？”
“我是昨天刚搬来的，叫余汩。”那个男孩子看起来有些紧张，好像在害怕着什么。
“你好余汩，有什么事吗？”
余汩用眼角余光瞄着附近的邮筒机器人。
唯诺说要是他敢说什么多余的话，这些机器人会立刻让他的心脏停止跳动，即使这会给伊灵留下心理阴影。
“我想请你帮一个忙。”他对伊灵说，“上午我在教室里捡到一条项链，问了一圈，不知道是谁丢的。我还想再找找失主，但我明天就要搬走了，所以能麻烦你帮我找一下失主吗？”
“哎？明天就要搬走吗？”伊灵吃惊地说，“而且失物招领的话……”
她看了一眼身边跟着的阿嘶。
“请我帮忙吗……”伊灵中断了之前说到一半的话。
“嗯，听同学说你是个可靠的人，所以才会来拜托你。”
“可靠？”
短暂的沉默后，伊灵低下头说：“好，我会努力的。”
“那就拜托你了，一定要找到它的主人。”余汩把项链交到伊灵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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